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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更新时间：2025-11-05 22:23:1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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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53年的除夕，暮色像浸了水的棉絮，慢悠悠裹住京城的胡同。灰瓦顶上残雪未消，风卷着零星炮仗碎屑打在窗纸上，糊得厚实的窗户里，却透着暖融融的光。傻柱系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围裙，在赵主任家的灶台前忙得脚不沾地。铁锅烧得发红，他掂着勺把，将最后一把翠绿的蒜苗撒进锅里，刺啦一声，香气裹着热气往上冒，扑得他鼻尖发痒。旁边小凳上，雨水捧着个搪瓷碗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灶台，小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的：“哥，赵叔都催第三回啦。”“急啥？”傻柱手腕一转，菜在锅里翻出个漂亮的弧度，“过年嘛，就得凑够一桌子热菜，才算热闹。”这话落音，堂屋门帘被掀开，赵主任披着件深蓝色的干部服走进来，鬓角的白霜还没化，脸上却带着笑：“傻柱啊，别忙了，快坐下来吃饭吧，雨水都等了半天了。”傻柱麻利地把菜盛进青花磁盘，擦了擦手，嘿嘿笑：“赵叔您再等等，就差这最后一道！您看，糖醋排骨、红烧鱼，还有雨水爱吃的炒鸡蛋，都齐活了，这道蒜苗炒肉端上去，咱就开饭。”等傻柱解了围裙坐下，赵主任拿起酒壶，给桌上两个粗瓷酒杯斟满，浑浊的眼睛在暖光里泛着柔和的光。他先抿了一口酒，才慢慢开口：“傻柱，雨水，跟你们说个事儿。”兄妹俩捧着碗的手顿了顿，齐刷刷看向他。“军管会要取消了，”赵主任放下酒杯，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，“打明年起，这片区就归居委会管了，工作性质不一样咯，国家总算安稳下来，该换种法子过日子了。”傻柱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，心里隐隐有点发慌。他记得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新年是怎么过的，两个孩子面对外面不不停响起的鞭炮，看到人家一家团聚，自己家冷冷清清，两人大眼瞪小眼，说不出来的落寞，好像天地间没人在乎他俩，所有人都不要他们，是赵主任把他们拉到自家来，端上热乎的饺子。这一年多，若不是赵主任照拂，院里那些眼馋他手艺、总想占便宜的邻居，早把他兄妹俩拿捏得渣都不剩。没等他细想，就听见赵主任接着说：“我明年，要调回四川老家了。”“赵叔！”傻柱猛地站起来，凳子腿在地上蹭出刺耳的声响，雨水也急得眼眶发红，攥着赵主任的衣角：“赵叔，您走了，我和哥怎么办啊？”赵主任拍了拍雨水的头，又按住傻柱的胳膊，让他坐下：“别着急，听我把话说完。”他叹了口气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藏着半生的风霜，“我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，如今年纪大了，也该歇一歇了。其实啊，我以前是有家人的，有老娘，有媳妇，有儿子，当年我看不惯小鬼子烧杀抢掠，出来干革命，出来前让他们躲起来了，一开始还能收着信件，后来四处辗转竟然断了联系，我一直没停下找他们的念头。这回回去，一半是工作调动，一半也是想回老家碰碰运气，看看……还能不能找着点亲人的影子。”屋里静了片刻，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炮仗声。傻柱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菜，鼻子一酸，梗着脖子道：“赵叔，您要是找不到亲人，您就回来！我现在能挣钱了，往后我给您养老，您放心，我肯定好好待您！”赵主任愣了愣，随即笑了，眼角泛起湿意，他抬手拍了拍傻柱的肩膀，力道不轻不重，满是欣慰：“好啊，傻柱。赵叔信你。”雨水也跟着点头，小手抹了抹眼睛，把碗里的排骨夹给赵主任：“赵叔，吃菜，菜要凉了。”傻柱也坐下，给赵主任和雨水的碗里都添了菜，自己也夹了一筷子蒜苗炒肉，热乎的菜进了肚，心里那点慌劲儿散了些。他看着眼前的一桌子菜，看着赵主任温和的脸，看着身边的妹妹，忽然觉得，就算赵叔要走，这不到两年的暖，也够他记一辈子了。窗外的炮仗声渐渐密了，红纸屑落在雪地上，像撒了一地的星子。屋里的灯亮着，饭菜冒着热气，三个没有血缘的人围坐一桌，把这除夕的寒夜，烘得暖融融的。守到后半夜，雨水已经睡着了，傻柱坐在炕沿边，手里攥着个刚烤热的红薯，暖意在掌心慢慢化开，却抵不过心里翻涌的潮。他望着灶间赵叔弯腰添柴的背影，那背影不算挺拔，肩背因常年操劳微微有些佝偻，鬓角的白发在昏黄的灯光下，像落了层化不开的霜。傻柱忽然就红了眼，心里头反复咂摸着一个念头——他何其有幸，能遇上赵叔这样的人。若没有赵叔，后果他不敢细想。父亲走后的那个冬天，院里的人看他和雨水，充满着不屑、轻视、算计，还有算计失败后恼羞成怒，所以他习惯了开口就先去呲哒别人，浑身扎满了刺一样才能保护自己。想到父亲，傻柱攥着红薯的手紧了紧，指节泛白。那是他血缘上的爹，却从没给过他半分暖意。明明是酒楼里掌勺的大厨，手底下炒得出山珍海味，却让他和雨水顿顿啃窝头、喝稀粥；明明是亲爹，却总当着街坊邻居的面，扯着嗓子喊他“傻子”，把他的脸面踩在脚下；好不容易等日子刚有了点盼头，那人却撂下一句“要找自己的幸福”，转头就把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丢在这四合院里，不管不顾。他这辈子感受到的温情，全是眼前这个男人给的。灶间的火噼啪响了一声，赵叔直起身，搓了搓冻红的手，回头看见傻柱愣着神，笑着喊他：“傻柱，发什么呆？红薯要凉了。”傻柱猛地回神，把红薯往嘴里塞了一口，烫得他直哈气，眼眶却更湿了。他知道，赵叔开春就要回四川了，要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。他打心眼儿里盼着赵叔能找着，盼着这个苦了一辈子的人，也能有个温暖的归宿。可心里头又藏着点私心，怕赵叔一去不回，怕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暖，又要散了。“赵叔，”傻柱咽下嘴里的红薯，声音有点哑，却透着一股子执拗，“您去四川找亲人，要是……要是找不着，您就回来。”赵叔愣了愣，看着傻柱泛红的眼眶，心里头一暖，刚要说话，就听见傻柱接着说：“我爹不管我，可我知道啥是好。您待我和雨水这么好，往后您要是没人陪，我给您养老！我能挣钱，能做饭，保准让您后半辈子舒舒服服的！”话落，屋里静了下来，只有灶火的声响和窗外的风声。赵叔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、眼神坚定的少年，忽然就红了眼眶。他走过去，重重拍了拍傻柱的肩膀，声音里带着哽咽，却满是欣慰：“好，好小子……赵叔信你。”“傻柱啊，你别担心。”赵主任的手掌粗糙，按在他胳膊上却格外实在，“叔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孩子，心眼儿实诚得很。”他顿了顿，看着傻柱茫然又带着点憨的脸，轻轻叹口气，“面对别人的算计，你要么后知后觉，要么压根就发现不了——这不是傻，是你本性善良，从没想着去算计旁人。”傻柱攥着衣角，耳朵有点发烫。院里那些人的心思，他不是全不懂，只是懒得往坏处想，可有时候回过神来，心里也堵得慌。这会儿被赵叔点破，倒像是被人揉了揉心窝子，又暖又酸。“我最放心不下的，就是我走了之后，你和雨水的日子。”赵主任拿起桌上的旱烟，却没点，只是在手里转着，“你放心，我走的时候，一定跟接手的同志把你们俩的情况说透，保准不让人欺负你们兄妹俩。”傻柱猛地抬头，刚要开口说“我能照顾好妹妹”，就听见赵主任接着往下说：“我还有个打算。虽说你年纪不算大，但男大当婚，我想给你说一房媳妇儿。就算现在没法领证，先定亲，让她在你家住着，也好帮你照看着家，盯着点院里的事儿。”他看着傻柱瞪圆的眼睛，笑了笑，“我寻思着，得给你找个比你大些、精明能干的，能帮你挡挡那些歪心思，也能替你把家里的日子捋顺了。”“要是实在没合适的，我也安排好了。”赵主任语气笃定，“我让我的同事们隔三差五就去院里看看你们，谁敢欺负你们，自有地方说理去。”傻柱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。赵叔连走了之后的事儿都替他想得这么周全，比那个亲爹上心百倍。他吸了吸鼻子，猛地挺直腰板，声音带着点少年人的执拗：“赵叔，您放心！我肯定能照顾好我和妹妹！”他顿了顿，想起院里那些总想着占便宜的邻居，眼神里多了点狠劲：“别人算计我，以前我懒得理，往后也记准了——要是让我出钱出力，最后还不说我一句好话的，那就是坏人！”他攥紧拳头，骨节泛白，“往后谁再敢算计我和雨水，我就揍他，往狠里揍！绝不再让他们欺负咱们！”赵主任看着他这副炸毛却认真的模样，忍不住笑出了声，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：“好小子，有骨气！但也别光想着揍人，得学会变通，实在解决不了，就去找我那些同事，别自己硬扛。”傻柱用力点头，心里头亮堂得很。赵叔把路给他铺好了，往后就算没了赵叔在身边，他也得把日子过好，不光为了自己和雨水，也得对得起赵叔这份心。傻柱抬头看着赵叔，忽然就笑了，眼角的泪却掉了下来。他知道，不管赵叔能不能找到亲人，他这辈子，都认定这个赵叔了。这暖过他心的人，他得用一辈子去还，用一辈子去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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